本来准备一篇写完《北洋集团最强大脑：军师鬼谋徐树铮》的，写着写着收不住了。这段历史比较杂乱，如果跳跃着写，怕有些读者跟不上，所以写得细了些，便于大家捋清来龙去脉。
上篇：北洋集团最强大脑：军师鬼谋徐树铮(上)
冯国璋年12月28日，冯国璋病逝于北京帽儿胡同私邸，全国下半旗三天以示哀悼。
段祺瑞参加了冯国璋的葬礼，只是不知，葬礼上的段祺瑞是什么心情？
高兴，或许有点，老冯生前是老段最大的对头，早在袁世凯还在的时候，两人关系就不怎么好。
这其中有袁世凯为驾驭部下分而治之的权术因素，也有利益之争的因素——两人作为袁世凯的左右手，争风吃醋、勾心斗角是不可避免的。
此外，二人性格迥异。冯阴柔颇有心计，段刚烈不能容人，冯热衷搞钱，段对钱看得比较淡。相互看不顺眼。
北洋三杰伤感，也是有的。当初王世珍、段祺瑞、冯国璋并称北洋三杰，后来“龙”（王士珍）隐退，“虎”（段祺瑞）和“狗”（冯国璋）缠斗不休，“狗”搅黄了“虎”的“武力统一”大计，“虎”狙击了“狗”转正大总统的美梦，斗法以双输收场。
而今，三杰已去其一，往事云烟，能不令人伤感？
01
书接上文。
年7月1日，张勋在北京复辟。
第二天，躲进日本使馆的黎元洪发布了两份命令：特令段祺瑞复任国务总理，讨伐张勋；电请在南京的冯国璋副总统代行大总统职权。
国会没了，黎元洪下台了，段祺瑞复位，并很快扑灭了张勋，这一局，老段通吃。
不过，段祺瑞也没高兴多久，因为代理大总统冯国璋比黎元洪要难搞得多。
冯国璋既然代理大总统，就不能坐镇南京了。
冯国璋担心去了北京之后，被老段架空，提前做了安排。
湖北、江西、江苏，是冯国璋的基本盘。老冯走前，调李纯出任江苏督军，调陈光远出任江西督军，湖北督军王占元未动，这三人都是老冯的老部下。由此，形成了直系长江三督。
长江三督是直系最早的势力，至于直隶督军曹锟，他是后来才加入的。
冯国璋下台后，老直系见曹锟、吴佩孚兵力强大、敢和皖系叫板，才接受曹锟的号令。所以冯国璋的直系，和曹锟的直系，有交集但并不重合。曹锟和段祺瑞交恶之前，其派系色彩并不浓厚。
事实上，皖系和直系都是北洋嫡系，他们是一个集团的两个不同派别，而不是两个独立的集团，名义上是一家人。这两个派系除了首领和核心骨干之外，其他成员都是骑墙望风者，他们的站位是不断变化的，很难划分界限。
另外，皖系长期把持中央大权，优势体现在政治方面，直系坐镇地方，优势体现在军事方面。
虽然枪杆子出政权，但如果某一方不占据绝对优势，大家还是愿意尊重游戏规则的，明面上不会喊打喊杀，叫嚣消灭对方，一般都是玩阴谋诡计。
冯国璋除了以长江三督做外援之外，还带了1个师进北京保卫自己。
里外都有人，总统做的才安心。
当然，冯国璋也没有忽略小徐的威力。
鉴于前国务院秘书长徐树铮，肆意欺凌前总统黎元洪，冯国璋特别向段祺瑞提出：不用小徐担任国务院秘书长，这是原则，也是老冯出山的条件。
北洋内部暂时和谐了，但外部问题又出现了。
民国不能没有国会，原国会被张勋解散了，现在该怎么弄？
孙中山主张恢复旧国会，并认为段祺瑞这个总理不合法。
段祺瑞好不容易才把旧国会解决掉，自然倾心于重新造一个国会。
于是，孙中山在西南军阀的支持下（西南军阀需要借助孙中山的金字招牌对抗北洋军阀），召集了多名旧国会议员，在广州召开非常国会，成立护法军政府，声称要讨伐“破坏共和者”——这就是著名的护法运动（护国战争是讨伐袁世凯，别弄混了）。
护法运动时期，孙中山戎装照之前，北洋帮和南方军阀打来打去，针对的都是个人或小集团，大家起码都还承认中央政府。
现在孙中山另组政府，性质变了，南北再次对峙，中华民国连名义上的统一都做不到了。
西南叛乱，中央政府自然要解决叛乱。
段祺瑞主张武力统一，冯国璋为制衡和削弱皖系，暗中联合西南军阀，主张和平统一。
武力统一和和平统一，既是路线之争，也是权力之争。
围绕武力统一还和平统一的问题，两人频频斗法。
02
说了这么长的前戏，也该请出的主角徐树铮了。
虽然没有当上国务院秘书长，但徐树铮仍能以陆军次长的身份，运筹帷幄，兴风作浪。
徐树铮是段祺瑞武力统一政策的最坚定支持者，也是北洋军南征的操盘手。
搞定西南四省（两广、云贵），必先搞定湖南，以前康熙平定吴三桂，主战场也在湖南，因而湖南成了南北争夺的中心。
谭延闿年8月，段祺瑞下令免除谭延闿（国民*人）湖南督军的职务，任命傅良佐（皖系人）为湖南督军。为傅良佐压阵是北洋军2个师：王汝勤的第八师和范国璋的第二十师。
傅良佐上任后的干的第一件事，就是撤销零陵镇守使刘建藩和湘军第一师第二旅旅长林修梅的职务——刘、林二人是谭延闿安置在湖南的心腹。
刘、林宣布与段祺瑞政府脱离关系，倒向护法军政府——这正是徐树铮所要的效果。
就是要挑起事端，两人不宣布独立，没有开战的借口。
9月19日，段祺瑞下令傅良佐讨伐二人，第二次南北战争正式打响。
北洋军连下衡山、宝庆、攸县，刘、林二人节节败退。
两广军阀陆荣廷认为，北洋军拿下湖南，两广危矣，于是组织两广军队援湘，武力“驱逐傅良佐，收复湖南，以固两广门户”。
战场示意图徐树铮也在调兵遣将，组织各路人马入湘支援。
在他的运筹下，山西督军阎锡山派出了1个旅，安徽督军倪嗣冲承诺派安武军20个营，直隶督军曹锟也答应派2个旅，福建督军李厚基也准备派兵协助，南下广东。
此时，徐树铮踌躇满志，只待各路大军到位，一举击溃湘桂联军，趁势扫平西南，统一中国。
老段和小徐本来就已经很狂了，如果让这二人武力统一成功，那更狂的没边了。到时候，冯国璋和直系肯定被压的死死，甚至可能会被解决掉。
老冯自然要拆老段的台。
先是长江三督联名通电，要求停止湖南战争，撤回傅良佐。之后，在前线作战的王汝勤和范国璋，通电全国，要求南北停战，并擅自从衡山撤军——王汝勤和范国璋也是直系人马。
王汝勤和范国璋的2个师是作战主力，主力都不打了，徐树铮的全盘战略也就崩盘了。
傅良佐连夜逃出长沙，各路北洋军群龙无首，一路北溃。
段祺瑞怒了，向冯国璋提交了辞呈。以此向老冯施压：离开了我，看你玩不玩的转。
冯国璋颇为犹豫。
徐世昌这时候，日本表态支持段祺瑞，北洋元老徐世昌也劝冯国璋，如果段祺瑞下台，北洋就会严重分裂，后果十分严重。
冯国璋不情愿地驳回了段祺瑞的辞呈。
冯国璋可以容忍段祺瑞在台上，但无法容忍段祺瑞继续武力统一。
就在段祺瑞打算再次对南方用兵时，一份由长江三督和直隶督军曹锟联名发布的通电，狠狠给了段祺瑞一巴掌——四人明确表态反对武力统一，要求停战撤兵。
段祺瑞愤而提出辞职，这一次老冯批了，而且顺带把徐树铮的陆军次长也免了。
03
武力统一的失败，以及段祺瑞的下台，对皖系而言无疑是一次重大挫折。
事后，徐树铮反思失败原因，认为段祺瑞起初向冯国璋妥协太多，比如冯国璋进京之前的一系列安排，都是得到段祺瑞首肯的，由此造成了直系势力坐大。另一个原因是段祺瑞用人不当，任用废材傅良佐当湖南督军，等到徐树铮发现问题打算阻止时，任命书都下来了。
不过，徐树铮很释然：主公下来也不是坏事，正好可以积蓄力量反扑，一举搞掉冯国璋。
徐树铮没有头脑的狂妄是，徐树铮已经有了对付冯国璋办法：一个是组织督军团会议，对冯国璋施压，一个是引关外的张作霖入关，为皖系站台。
组织督军团会议，就是利用段祺瑞的号召力和政治能量，召集支持段祺瑞的各省督军开会，联合逼迫冯国璋同意武力统一。
直隶督军曹锟，是徐树铮组织督军会议的重点拉拢对象。
曹锟不是上了冯国璋的船、通电反对武力统一么？
曹锟：我申明一下，我是躺枪，他们没经我同意，就把我名字加上去了。
你是没有同意，可你看过电文后，也没有反对啊。
徐树铮当然知道这其中的猫腻。
不过，既然曹锟脚踏两只船，这证明他并不是死心塌地想跟直系混，徐树铮有把握把他拉过来。
曹锟徐树铮告诉曹锟，跟直系混没前途。明眼人都看得出来，直系的接班人是李纯，你跟着起哄能得到什么？如果南北和谈成功，你，曹锟，是支持袁世凯称帝的余孽，南方国民*不会放过你。相反，如果你支持芝老（段祺瑞），我们可以帮你当上副总统。
曹锟被说动了，赶紧表态支持老段武力统一，还当了督军团盟主。
继曹锟表态后，皖系和支持皖系的督军纷纷响应，联名要求中央讨伐西南。
一时间，主战之风越刮越猛，冯国璋顶不住了，想以南巡为名跑到老根据地南京。
徐树铮见老冯想跑，指示安徽督军倪嗣冲拦驾，把老冯挡了回去。
呆着又不安逸，走又走不了，冯国璋违心下达了讨伐令。
不过，冯也是老江湖，不会轻易认栽。
正当徐树铮再次筹划各路大军南下作战时，两件事情的发生，再次打断了武力统一计划。
一是山东南下的军队，在经过直系地盘时，被挡住了，到不了湖南，二是冯玉祥在湖北武穴通电主和，声称冯国璋发布讨伐令是被胁迫的。
冯玉祥显然，这都是冯国璋下的绊子。
徐树铮认为，冯国璋首鼠两端之人，他之所以敢频频耍手段，是因为皖系对直系没有绝对优势，如果引张作霖奉军入关，实施兵谏，老冯必定认怂。
拉拢张作霖很容易，因为老张早就想入关了发展了，一直苦于没有机会。
徐树铮许诺帮助老张当副总统，还给老张送上了一笔大买卖——两人合伙在秦皇岛抢劫了北京政府从日本买的军火。
就这样，张作霖也上船了。
年2月，大批奉军陆续入关，遍布北京、天津一带。
人心惶惶，流言四起，都说老冯玩不转了，掌控不了局势。
冯国璋见老张是冲自己来的，立马怂了，打算通电辞职。
张作霖徐树铮认为，老冯的任期只剩半年了，现在把老冯搞下去不明智。他一面让人挽留老冯，一面逼老冯让段祺瑞上台组阁，还要老冯罢免手下大将李纯。
老段复出，可以，但罢免李纯，办不到，这是底线。
这一局，老段反败为胜，再次出任总理。
04
皖风压倒直风，武力统一的大旗再次被祭出。
经过徐树铮纵横捭阖、多方奔走，这一次南征北洋军规模更庞大。
曹锟、吴佩孚拿出了家底，倾情支持对南方作战，山东的张怀芝派出了1个师（师长施从滨），江苏派出了1个旅（旅长张宗昌），此外还有张敬尧1个师，冯玉祥1个混成旅，以及一些其他部队。
徐树铮把张作霖的奉军也哄来了，作为后援。
北洋军占据绝对优势，西南军不是对手。尤其是吴佩孚的部队，相继拿下了岳阳、长沙，一路平推到了衡阳。
徐树铮设想一个月搞定湖南，三个月平定两广，半年统一全国。
然而，北洋的故事总是一波三折，最得意的时候，往往是最危险的时候。
徐树铮曹锟不想打了，原因是江湖上出现了一些传闻，说徐树铮想当直隶督军（徐确实有这个意思），冯国璋也让人转告曹锟：不要为他人做嫁衣。
曹锟考虑到他和吴佩孚都在南方作战，直隶老家空虚，于是从汉口回到了天津，宅了起来。
吴佩孚也不想打了，他觉得自己功劳最大，但段祺瑞却把湖南督军给了垃圾张敬尧，心中很不爽，于是停兵不进。
曹吴二人是北洋社团的双花红棍，手下军队最有战斗力，他们不打了，其他人也玩不转。
果然，另一路人马在张怀芝的指挥下，被西南军轻易打败，张怀芝也跑回家宅了起来。
徐树铮费尽唇舌，也无法说服这两货回来再战。
两路主力都废了，徐树铮又把希望寄托在了奉军身上。
年5月9日，徐树铮将奉军的三个师长孙烈臣、汲金纯、吴俊升都派到了长沙，打算将奉军在关内的6个混成旅全部投入湖南战场。
徐树铮为什么能指挥奉军呢？
早在徐树铮引张作霖入关时，两人便约定，在关内（天津军粮城）设立奉军临时总司令部，由张作霖任总司令，但老张需要坐镇奉天，走不开，所以让徐树铮任副总司令，指挥关内奉军。
张作霖只答应帮皖系镇场子，并不想帮皖系抢地盘。让奉军去湖南作战当炮灰，自己什么都捞不到，图啥？张作霖果断把3个师长和奉军调回来了。
张作霖与杨宇霆更让张作霖的无法容忍的是，徐树铮不仅私自把奉军的几百万军费挪用了，而且还和奉军将领杨宇霆（徐和杨是日本士官学校的同学，关系比较好）一起，用当初合伙抢劫来的日本军火，新编了5个旅的军队，打算作为预备部队，投入湖南战争。
这些事情都是瞒着老张做的。
为了搞清楚问题，张作霖来到了天津，很快他又打听了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：徐树铮不仅向老张许诺了副总统，也向曹锟许诺了副总统。
玩我呢？
老张觉得徐树铮太诡诈、太危险了，和他一起玩是与虎谋皮，而且奉军入关的目的已经达到，奉皖合作没有什么必要了，散伙吧。
就这样，曹吴和张作霖都和小徐树铮闹掰了，武力统一也化作了泡影。
徐树铮（剧照）05
统一大计，几次三番破产，徐树铮认为根源有两个：一是手下没有嫡系军队，二是冯国璋屡屡拆台。
找到了病根，就治病呗。
又是两个大招：一是编练参战军，增强皖系硬实力，二是向国会渗透，利用选举搞掉冯国璋，建立皖系控制的政府。
此时，第一次世界大战还在进行中，中国是参战国，段祺瑞挂着参战督办的头衔，全权负责参战事宜，而日本为了趁机独霸中国，也非常愿意借钱、卖武器给段祺瑞政府。
在日本人的支持下，段祺瑞编练了3个师的参战军，这支军队清一色的日本器械，由多名日军顾问训练，兵源、装备和训练都是当时中国最好的。
一战结束后（年11月），老段将参战军改名为边防军。
年北洋政府在故宫太和殿前举行阅兵此外，徐树铮也搞了一支军队。
小徐和老张分道扬镳后，他和杨宇霆搞的那5个旅也就成了“赃物”。经过一系列运作，其中的4个旅被小徐抓在了手中，小徐后来收复外蒙，凭借的就是这支军队。
经过扩编后，老段和小徐直接掌控的嫡系军队有3个师5个混成旅，两支部队合编为西北边防军，总兵力超过7万人。再加上依附皖系的其他军队，总兵力达20万人，与直系控制的总兵力差不多。
政治方面，小徐在幕后组织了安福俱乐部（因地点设在北京安福胡同得名），专门收买、拉拢国会议员，操控选举——他之前挪用张作霖的军费，都花在了这上面。
这样，安福系人马在国会中占了多数议席，掌控了国会。
徐世昌当选大总统段祺瑞一手军队，一手国会，冯国璋转正总统毫无胜算。
冯国璋表示任期到了下台，不再竞选总统了，有“玻璃球”之称（形容圆滑）的徐世昌，成了呼声最高的候选人。
徐世昌表示可以出山当总统，但不想当段祺瑞的傀儡，要求段祺瑞也下台。
此时，曹锟和吴佩孚又发出电报，说老段劝老段不要恋栈。
老段明白，如果他坚持当总理，直系不惜火并，为顾全北洋团结的大局，老段宣布下野。
不过，他下不下不重要，嫡系军队和安福国会都听他的，实力在，虚名算什么？
冯国璋下台后一年多就病逝了，段祺瑞却仍在幕后操控大权，直到年第一次直皖战争皖系战败。
段祺瑞书法在小扇子军师徐树铮的辅佐下，“段虎”最终战胜了“冯狗”，将皖系的势力推向了巅峰。
不过，曹锟和吴佩孚似乎并不怵老段，两人经常一唱一和唱反调，让老段很窝火。
原直系人马见曹、吴敢当刺头，手下人马众多又很能打，逐渐奉曹锟为新的带头大哥。
从冯国璋上位到下台这一年多的时间里，徐树铮一直在为贯彻段祺瑞的武力统一而奔走谋划，他用智计百出、耍遍手腕、费尽唇舌，却失败了。
形势比人强，个人纵有经天纬地之才，也难逆天。
所以，曹操干到死都统一不了中国，诸葛亮耗干了也无法复兴汉室。
按照恩格斯的说法，历史结果是由所有人的合力创造的，而不是单个人意志作用的结果。
所谓历史大势，就是合力的方向，顺着方向做功，事半功倍，否则，你的力量就会被来自其他方向的力量抵消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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